《人面桃花》: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2024-03-14 220 0M 0

  我本来有一个极固执的陋习。几乎完全不看书评,也甚少去评论别人的作品。在我的意念里,一部具有深度的作品其实和从“半仙”嘴里吐出的话差不多,它带来的意义根据每个人理解和需要的不同毫无例外地变得迥异和多元。根本无需费劲口舌去争辩。那些文学评论者的刀子实在应该用在削苹果或者切全麦面包上去,这样更有实在的价值。那么,我写的这些,这些语言主观而混乱,是不能归纳到“评论”一类里去的。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小范围内的世界和朋友。这种狭促带有极其明显的避世情绪。我相信忧伤,相信忧伤是可以触摸到自己最为有效的途径。格非在这部作品中的语气是忧伤的。虽然“格非”式的小幽默似乎无处不在,但这种幽默也显得那么忧伤。我合上书卷细细的品时,却又发现这忧伤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忧伤。

  一个忧伤到无以复加的人,如何写作?如何来完成理性的表达?

  写作者,我们的格非,他已经站在了旁观者的角度上。所有的一切从高处跌裂,辗转入泥。生命始终是一场华丽的妄想。陆秀米,他给了这个女人最为丰盛的雌性骨血,他让她美丽至缥缈,感性至荒唐。毫无疑问,秀米是个让我痛恨的女人,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自己。

  这个故事并不那么像一个“故事”。我在阅读的途中,几次感觉很多情节都像一个寓言。它有着可以被任意理解的多面,而每一种理解,都那么的贴近阅读者的心灵。

  摘记几则我阅读时的联想:

  张忌元谋反的事情败露,他死了。起初他的死并未带给秀米多大的伤悲,她的悲伤是在看了他的日记之后。这本日记鬼魅一样穿插在书里,它确实是秀米的一个幻梦。这个梦因为张忌元的死而失去了变质的可能。因为无从验证,它就永远是可信灼热的。他在里面详细的描述了他和秀米母亲的情人关系以及他对秀米的迷恋。这让秀米疯狂。女人总是对本该属于自己但又没有得到的东西疯狂。起初秀米的表现是软弱的,她积郁成痴,几乎疯癫。在紧要关头,格非突兀的让秀米清醒了过来。她把手指放在门缝里碾,用剧烈的疼痛唤回了日渐涣散的意志。以秀米平日表现出的性情来看她做这样的事情似乎显得有些突兀。但是细想,这也正是格非的高明之处。人的思想有多深?老井不能与之堪比;大海不能与之堪比;所有我们用眼睛能够看到的一切都不能与之堪比!

  可是接下来秀米又犯了一个女人常见的错误。既然没有了他,这副身子骨给谁去糟踏还不一样?太过倾向自己心灵的时候,常常会轻看自己身体。她答应了母亲的安排,嫁给另一个人。接下来,很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她被花家舍的土匪抢了亲。被软禁于一个孤岛上。跟一个叫韩六的尼姑相伴。她的初夜,被一个半老的土匪头子夺了去。饶有趣味的是他让她在脚踝上系上一圈铃铛,动辄叮铛作响。不知道是这艳俗的道具所致,抑或是因为那个土匪老头骁勇的动作。秀米竟然获得了快感。这让我不得不往欲望的深处去想,有许多感受我不便言明。我这样形容你可懂得:人的欲望衍生在密林深处……

  花家舍。这个失败了的“桃源”。无疑是一个具有中国色彩的“乌托邦”。我政治向来淡漠,也无甚可讲。可惜此时书已经还给图书馆,我记性又差,背不全人物的名字来。只能说此处格非对人物的塑造秉承了我们小时候常常听到的一句话:严肃活泼。这是指他的描述生动有致,却又有诸多隐喻。特别是此处出现的几个土匪头子,每一个都有所指。且能让我这样对政治简直一无所知的笨女人都能感觉出来,其妥帖自然厚重可见一斑。

  越往下,先锋派的味道就很有些呼之欲出了。

  马弁这个人物,是每个女人都想拥有的。他能让每个女人在跟他的交欢过程中幸福得死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表现出的那种卑微。我真想在此处用鲜红的油漆酣畅的挥就出“卑微”两个血红的大字来。如秀米是柴米女人,这个男人的卑微可将她渡成强硬成功的世俗女人。但是她是陆秀米,她此时只能“膨胀”,一团轻软的海绵在吸纳了足够的液体后会变得沉重无比。马弁带给她的这种膨胀,令她有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至于陆秀米后来跟谁生了“小东西”?如何去了日本?在日本发生了什么?我只能从传闻今年将出来的第二部中获知。关于马弁这个人物带给秀米的蜕变,也仅止于我的个人意见。

  无论如何。马弁和小东西,都曾经让我在阅读中放声大哭。我感谢他们。好的作品,不仅应该带给读者思考。更应该让读者释放。我为马弁哭,因为我是女人。我为小东西哭,同样因为我是女人。很多的时候,我把自己当成了陆秀米,我沿着她的心路艰难向前挪动,痛不能言。等她从狱中出来后,她不再说话,遁入花草和书籍中,整个人变成了一道洁了痂的伤口时,我才稍稍安静。但我知道格非也许不会放过她,我甚至有即使第二部出来了也不去看的想法。我知道我犯了错误,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读者。但是我也感谢格非,他让我犯了如此生动,雨水充沛的错误。

  事实上。这几天我颇为郁闷。一是家里的诸多事情没有有效的处理办法。二来也是因为写作进程的艰涩。《人面桃花》看了有一段时间了。刚放下书时激越莫名。恨不能立马从QQ上拽一个人下来跟我面对面的讨论。现在想来也是激动,只是那种感觉有些凋零。

  如此看来。专注文学也是一件非常奢侈之事。我等不能写出如此牵扯人心的作品来,除了天赋和积累,不能排除来自生活的创作障碍也是极其重要的原因。这几天,不断想起王安石的感慨:让我速登无上觉。觉得自己的思考总是太狭窄。我的阅读带来的从来都不是欣欣然,而是苦难。即使在稍作雀跃之后,依然会跌进无边的忧虑之中。我是执着于自我和小范围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这就是我的肥料和障碍。

  让我继续跟你说陆秀米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最明显的标志是:把希望寄托在颠覆之上,而不是系系维持或者倾力改变。她专注的“革命”,如同一个在沙漠上行走多日突然邂逅了海市蜃楼的人一样,她首先想到的是进入。进入那个世界里去,因为那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或者是水、是食物、也或者是男人。当然我不排斥她有济世救人的博爱精神。但是就文中交代的环境作为根据来讲,我觉得格非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在塑造这个女人。我也愿意这样来理解陆秀米——一个沉浸在虚妄中的女人。

  除了男人。在很多时候,陆秀米脱离了女人表象上的特质。“她吃不下饭,怕见光亮,头也懒得梳”。她对自己的母亲和儿子,淡漠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她将家里所有的田产变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步步的叩着“革命”而去。唯一保留的女人特质,是她在日益孤绝的境地之中,还和谭四怀了一个孩子。我可以想象她在幽暗的伽蓝殿里,和谭四如临末日般激烈欢爱的场景。虽然格非并未将其描述。我却在反复想象。覆盖在我身上的毛巾被在当时变得轻薄无比,我的躯体被它拽着上升到半空。我默默的看着毯子上面那个人形的凹槽,恍若隔世。原谅我在不知道如何准确表达时总是选择自言自语。我确实是恍惚。有时我想我是一个失败的巫师,总是把咒语错下在自己的身上。

  格非没有忘记陆秀米是个女人。他用谭四给她开了一扇门。这样这个人物便还是人性化的。格非没有把秀米当成无坚不摧的一门道具。我喜欢格非的这种对于女性的善意。

  官兵来抓陆秀米时。格非用了先锋派贯穿的一种表现手法。“她蹲下来,注视着地上的那堆马粪。然后伸手掬起一砣涂抹在脸上。她的神情凝重,仿佛在做一件不得不为的事情”。这个动作,出人意料。也因此显得绝妙。大师作品出来的效果不同,是因为他们平时和我们关注的点不同。而且他们有能力让任何叙述都自然。这里的陆秀米,我就当她死了。她静静的穿过小东西和谭四的尸体,她死了。从狱中出来后不再说话的那个陆秀米,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陆秀米了。虚妄到了最后成为了虚空,我不再去追求她此时是怎么想的。我宁愿记得我认识的另一个失语的女子——《海的女儿》里的小美人鱼。我宁愿去相信童话,不愿再深究了。

  这本书因是第一部,作者埋下了诸多伏笔,令我觉得我的想象似乎缺少根据,再加上它又是这么的令人伤怀。我还是聪明的选择不要去深究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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