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我要去哪里
我在行人中匆匆而来,又在战友的驿站
马不停蹄,我不拒绝战友们的问候
我不拒绝老首长的关爱和支持
我揣着优待证、优抚证、身份证
出征了,像几十年前那个夜晚
向家里的亲人作最后一次告别
三月,春暖花开,万木复苏
我怎么也高兴不了,冲锋号吹响
战斗的号角引领走我向死亡或者永生
我再一次匍匐,用嘴唇咬断地雷的引信
用身躯开辟一条通往胜利的血路
亲爱的战友,我来了,我给你擦拭泪痕
我给你擦拭脸上凝固的血污
重重叠叠的墓碑,郁郁青青的山林
有谁能够丈量他们的宽度和温度
有谁能够丈量他们内心的深度
我冲上了高地的顶峰,仰望星空
我发现我周身都是伤痕和弹洞
我悲伤,我会让全国人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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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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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田野有很多雷场
天黑之前,我们要排除地雷
有多少枚地雷,没有人能够计算
没有人能够说出地雷埋藏的范围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用钢枪
在土地里耕种希望和梦想
让父母的田野能够开出灿烂的微笑
一株株植物高过了他的头顶
多少年后,那一片田野可以种植玉米
花生、红苕、茶叶和蔬菜
只是那个少年再也没有走出田野
只是许多人读着他墓碑上的名字
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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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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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能像大海一样洁净
什么时候能够梦想有一个女人
什么时候身上有钱与人交易
什么时候可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我没有让眼泪流在祖国的版图上
当伤口与血雾结痂,一个有能见度的天空
我在天上,与云朵做伴,用瀑布洗净血污
穿身崭新的军装,民工抬着我走向那个
战前挖好的墓坑,一块木牌一个名字
不曾哭过一次,不曾伤害任何花朵和植物
我将化作山脉、星星、彩云,静静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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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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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床,天当棉被地当床
多少个夜晚,多少个白天,大雾弥漫
有谁看见一个亲密的倩影,在缠绵
有谁看见麻雀从天空飞过,翱翔蓝天
从森林深处走出来几个敌特
用枪口对着帐篷,对着黑夜扫射
黑夜打断了几只胳膊和大腿
黑夜淹没了几只眼睛和身躯
地上的蚂蚁成群结队搬家
一切慌乱产生于不可逆转的命运
有谁能够逃离这个死亡的轮回
有谁去亲吻过春天流血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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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我思念生死的老战友,老首长
几十年都没有谋面,遗憾写在心里
列车审视的目光,和山峰一样
在那一次次匍匐冲锋的阵地上
不说一句话,都知道风吹草动
偶尔,望一望,堑壕,暗堡
就知道,那些千军万马
如闪电雷霆般迅猛
这个夜晚一过能否活着
走下战场,去收割小麦和爱情
去获得丰沛的收入和喜欢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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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周年,四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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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一挥间,就是四十五周年,四十周年
人生有几个四十五周年,四十周年
我们祈祷,能健康长寿,乐享天年
许多统计被证明,战争后遗症
过早夺取了许多活下来的战友的生命
万事万物都有自然规律,人也不能逃避
我大声宣布,我们还活着,我们是幸运的
我大声宣布,来一个千回百转,再去冲锋陷阵